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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面曾经飘扬了二十多年的黄龙旗。

终于在一阵急促的排枪声中,从德胜门的旗杆上颓然坠落。

“城门破了!”

早已蓄势待发的江字营士兵涌向那道被大炮撕开的裂口。

巷战开始了!

“预备,放!“

年轻的江字营总旗孙顶柱,声嘶力竭地喊着。

他今年才十八岁,半年前还是个在田里插秧的农家子弟。

排枪齐射的硝烟尚未散尽,前方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呐喊。

一队穿着汉军旗号衣的士兵推着满载石块的板车。

在街道中央仓促筑起一道简易的街垒。

“是汉军旗的杂碎!”

孙顶柱啐了一口,“上刺刀,准备冲锋!”

“等等。”

百户卢昌按住他的肩膀,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。

街垒后的敌军约莫百余人,阵型松散,许多人连弓都拉不开。

但奇怪的是,他们身后那条小巷里。

隐约可见蹒跚的人影正在向北转移。

“他们在掩护百姓撤退!”

卢昌放下望远镜,神色复杂。

这时,街垒后方走出一个身着褪色官服的中年将领。

“本官汉军旗正蓝旗佐领李维达。”

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胆怯,异常清晰,“敢问来将,可否宽限一炷香的时间?“

孙顶柱正要破口大骂,却被卢昌一把拦住。

“为何?”卢昌上前一步问道。

李维达深深作揖:

“这条巷子里有三百老弱妇孺,多是军中同袍的家眷。

给他们一条生路,本官愿率本部将士,与贵军决一死战!”

卢昌沉默地看着那些正在仓皇逃命的百姓。

又看看后方严阵以待的江字营将士。

“半柱香!”

他终于开口,“只给你半柱香,半柱香后我军进攻!“

李维达再次深深一揖,转身走回街垒。

他平静地整理着盔甲,对部下们说了些什么。

半柱香后,冲锋号响起。

战斗结束得很快。

当孙顶柱踩着满地的尸体来到街垒后方时。

看见李维达背靠着一面断墙坐着。

胸前被铅弹打穿,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柄断刀。

“何苦呢!”

孙顶柱喃喃自语。

他在李维达的尸体前站了许久。

最后轻轻合上了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。

与此同时,

江白在亲兵的护卫下。

踏进了那座对于大明将帅来说,很是熟悉的辽东经略府。

庭院里的老松还在,只是更加苍劲了。

堂前那块经略辽东的匾额早已不见。

取而代之的是满文书写的牌匾。

“拆了!”

江白淡淡命令道。

江字营亲兵们连忙上前,七手八脚地将那块匾额取下。

当木质匾额落地的瞬间,扬起一片尘埃。

“老大,找到洪承畴了。”

张大彪快步走来,压低声音,“他在府上自尽了!”

江白的手指在刀痕上停顿了一下。

“带路!”

洪府离经略府不远,步行片刻即到。

府门大开,里面静悄悄的。

洪承畴悬挂在正堂的房梁上,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大明二品官服。

脚下的太师椅被踢倒在地,旁边散落着几封书信。

江白俯身拾起最上面的一封。

信纸上的字迹时而工整,时而潦草。

墨迹深浅不一,显然是在极度矛盾的心境下写就:

“罪臣洪承畴泣血顿首。

松锦之败,臣本该死节。

然皇太极亲解貂裘衣臣,推食食臣,更以天命攸归相诱。

臣一时糊涂,竟存苟活之念,铸成千古大错。

这些年来,每食明粟,心如刀绞。

每著清服,羞见故人。

昔日同僚或殉国或隐退,唯臣厚颜事虏,竟至位列阁臣。

每思及此,汗透重衣。

今王师北定,大夏重光。

臣本应箪食壶浆,以迎王师。

然此身已污,纵有归顺之心,亦难洗背明之耻。

唯有一死,以谢天下。

临绝之际,有一言相谏,建奴之患,不在弓马,而在其合八方之力,成一统之业的笼络之策。

蒙古,朝鲜,汉军旗皆为其所用。

望平国公未来统御四方,当以大夏正道为基,勿效其术。

罪臣洪承畴绝笔!”

江白缓缓折起信纸,抬头看着那具尸体。

过了许久,他轻声叹道:

“取下来,给他换身干净的大明官服。

找个僻静地方葬了,不必立碑。”

沈阳皇宫,大政殿。

六十多岁的礼亲王代善端坐在鎏金王座上,闭目养神。

殿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,似乎与他毫无关系。

“阿玛,不能再等了!”

他的三子萨哈璘急匆匆跑进来,铠甲上沾满血迹,“多尔衮带着皇上从北门走了。

江字营已经攻破德胜门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

代善缓缓睁开眼,目光扫过殿内惶恐不安的宗室子弟。

“走,往哪里走?”

他的声音苍老而平静,“盛京是大清的根,根若断了,枝叶还能活多久?”

“我们可以化整为零,潜伏民间......”

一个年轻贝勒急切地上前劝说。

“然后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?”

代善冷笑一声,站起身来,“我,爱新觉罗·代善,太祖努尔哈赤次子,太宗皇太极之兄,大清国的礼亲王。”

他的声音突然提高,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:

“我可以战死,可以老死,唯独不能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!”

宗室们面面相觑,有几个年轻人羞愧地低下了头。

“国可亡,史不可灭!”

代善的目光变得深邃,“总要有人告诉后人,我大清并非全是望风而逃的懦夫。”

他转身走向后殿,再出来时,已经换上了全套朝服。

绣着四爪金龙的朝袍,东珠朝冠,翡翠朝珠,每一件都一丝不苟。

“愿意随本王走的,换上朝服。”

代善平静地说,“不愿意的,现在还可以从后门离开。”

一刻钟后,午门缓缓开启。

以代善为首,四十多名身着满清朝服的宗室贵族走出了皇宫。

他们既没有持兵器,也没有列战阵。

就像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。

正在向皇宫推进的江字营士兵愣住了。

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。

代善走到午门前的广场中央,面向北方太庙的方向,缓缓跪拜三次。

然后他站起身,抽出皇太极御赐的宝剑。

“我,爱新觉罗·代善。”

他用尽平生力气高喊,“今日为大清尽忠!”

“为大清尽忠!”

他身后的宗室子弟们齐声呐喊。

冲锋开始了。

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,挥舞着华丽的佩刀,发起了冲锋。

排枪响起,冲在最前面的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。

代善没有冲锋。

他站在原地,将宝剑横在颈前。

“八弟(皇太极)...二哥(代善)来见你了!”

人之将死,忽想起幼时,更填了几分凄凉!

剑锋划过,鲜血喷溅,染红了皇宫前的一方台阶。

这位历经努尔哈赤,皇太极,顺治三朝。

见证了大清崛起全过程的亲王。

用最传统的方式,为这个即将覆灭的王朝,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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