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长长的扶梯隧道,
映进眼帘的是游动的澄澈之水。
……
顾雨时似乎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。
林溯没拉住她...
因为女孩对什么都很好奇。
她小跑着进场,撒欢似的,还好今天是工作日,游玩的人群并不算多。跑着跑着,她突然停下来,像是思考着什么一样,少年刚准备走到阿迟身边询问状况,结果对方扬起小脸,呆呆的望着他。
忽地一笑。
拉住林溯的指尖,
似是以勾指之名起誓。
她又开始跑起来。
林溯一愣:“诶不是!”
话还没说完呢,少年就被阿迟牵着跑。游动的水蓝色之间,女孩的裙摆被风拉的极长,又像是极短,是瞬间,亦是永恒,水族馆天花板的倒影反射出两人的身影,荡漾的水波记录着模糊的美好,
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侧面,
就像那份不敢说出的美好心意。
阿迟想到这点,但她没有不开心,
而是低声笑起来:“哼哼~”
林溯悠悠问道:“怎么?你想起开心的事情啦?”
“没有喔。”
女孩戳戳他的脸:“只是觉得停下来等某个笨蛋很好笑。”
林溯竟忽的也像是小学生的玩起来:
“反弹!”
“反弹无效——!”
说完。
顾雨时带着林溯来到鱼群面前。
女孩优雅的提起裙尾,蹲下身。
她的小脸贴上亚克力板...
虽然碰到冰凉触感,但还是忍着不适,好奇的打量着鱼群。她巴掌大的脸被挤压变形,女孩努力的睁开眼睛,见到鱼群这种美丽后,眼神就舍不得移开,而是倒影出熠熠生辉的色彩。
顾雨时仰头问道:“这是什么鱼?”
“嚯...这是锦鲤。”林溯定睛一看。
“很漂亮。”
“是吧!国宝一样的鱼!”
“我听说对着锦鲤能许愿!”顾雨时忽地想起这事,语气中夹带高兴。
林溯笑着解释道:“因为锦鲤象征着好运嘛,寓意吉祥。”
“那我要许愿~”女孩的声音甜糯的,黏黏的。
像是挤成一团的冰淇淋,又让人觉得清爽跟消暑。
林溯摊摊手: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“哼哼~”
再度以她的笑为谈话收尾。
顾雨时说是要许愿。
结果她一点都不会这玩意,
少年事必躬亲的教着她,说许愿要双手合十,许愿还要闭上眼睛,嘴里还要念念有词的说台词,要把愿望说出来——心诚则灵!
听的阿迟似懂非懂的点头。
结果林溯差点没绷住。
这个傻丫头。
他教她嘴里说愿望只是因为...少年想听听她会许什么样的愿望。
结果顾雨时啥都相信。
林溯敲敲她的头,纠正道:“好啦,刚刚是骗你的。”
“骗我什么?”顾雨时歪歪脑袋,呆呆问着。
“许愿的时候不要把愿望说出来喔。”林溯解释道:“被别人听见的话...愿望就会不灵啦!不会实现!”
“但你又不算别人...”
这回轮到顾雨时纠正林溯的话。
听到这里。
少年忽地一愣。
他不禁捂住胸口,狰狞到质壁分离。
——我真该死啊!
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有一天也会从林溯的嘴里说出。
眼见纠正无效,林溯干脆就往后退两步,退的有些离顾雨时远远的。因为女孩已经开始闭上眼睛,双眸合十,像是要进行许愿的模样,池中游动的锦鲤望见水边的少女,欢快的游动过来,
小锦鲤不敢露头,但是吐着泡泡。
这是某种欢迎仪式吗?
林溯就想。
这业务该是有多熟练啊?
许完愿望的顾雨时睁眼,望见游动在她身旁的小锦鲤。
她的眼睛笑的弯弯的,隔着亚克力板,摸摸它的头:
“小鱼好乖~”
小锦鲤又吐出泡泡。
像是回应着阿迟的话。
只不过这里不贩卖鱼食,要不然,两人准会买上一些,站在水边,慢慢的喂养这些锦鲤,顾雨时有些不舍的站起身来,拉拉林溯的衣角。
“走吧?”
虽然还有些遗憾,
但林溯跟阿迟只能拍掉灰,然后继续前行,朝着下一个方向的路。
人生就是这样。
某一段经历会让你特别不舍,但你还是要继续上路。
进门第一个展区是天朝展区,你能在这里看见扬州鳄鱼,还有娃娃鱼,学名叫做大鲵,以及这种人见人爱的锦鲤。
接下来是南美洲的展区,
这里拥有亚马逊河,所以拥有世界上种类最多跟数量最多的淡水鱼群。
刚进门,顾雨时看见发出幽暗绿光的生态鱼缸,她的眼眸顿时又亮起来,她的快乐其实很简单,像个小孩,哪怕因为没有糖而哭泣,但,你只要再给她一块,女孩就会止住哭泣。
阿迟又是小跑着跑过去。
林溯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,
确保女孩一直没离开她的视线范围。
说实话。
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顾雨时活力满满的姿态。
身上充满活人味,带着孩童般的天真。
但是...
很可爱。
想到这里林溯嘴角不禁向上勾起,无声笑着,他随着顾雨时一同来到鱼缸面前,少年不禁一挑眉:“嚯!”
“怎么啦?”顾雨时好奇问道。
林溯指着鱼缸:“加拿大电鳗!”
“电鳗原来是加拿大的吗?”女孩不禁有点怀疑,这无疑对她的世界观造成巨大冲击,因为她记得加拿大不在南美洲!但阿迟转念一想,既然是林溯说的,那肯定就是对的,林溯溯是百科全书。
所以女孩打消脑袋中的怀疑。
并在一个月后的地理考试中。
成功写下加拿大位于南美洲的答案。
——实际上是北美洲北部,还有个很出名的人叫做宫斯特贼贼。
重生之我竟然是琪露诺!
兄啊,这个重生有什么必要吗?
接下来两人又游玩着许多地方,乘坐观光电梯下楼。
鱼群就在他们头顶肆意飞舞,像只不羁的花束,来自世界上所有地方的鱼类都展现在两人面前,而每次林溯都能精准的叫出它们的名字,这让顾雨时非常疑惑的抬起头:“林溯...”
“呔!妖怪!我看你是想收我进紫金葫芦!”林溯忽然摆出战斗姿态。
顾雨时愣一秒。
她噗嗤笑出声来:“是又如何!我叫你,你可敢应?”
“叫我试试!”
“林溯溯...”
“诶!我在!”
——成功用一次无厘头的神经操作换来女孩亲密的称呼,她的声音像秋水,绕指柔,林溯不由得舒服的眯起眼睛,笑着开口道:“什么事?”
“收你进紫金葫芦。”
“正经点!”
“好吧。”顾雨时抿着樱唇,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,她心想着明明是你开始先不正经的:“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准确叫出来鱼的名字跟种类?”
林溯悠悠敲着旁边的纸板:
“因为这里都有介绍。”
顾雨时:“……”
她缓缓扣出一个问号。
阿迟差点气结:“那我问你!那我问你!”
“不用问,面前的这种鱼类叫做锯鳐,鲨鱼近亲,热带生物,濒危物种——全天朝只有面前这一对儿。”林溯笑着开口介绍道。
“谁问你这个啦!”
“那当然是猜你想知道。”
“但是——!”
女孩的声音又被拉长,她转头,望向面前这对锯鳐,心想着它们也会像孤独的象龟乔治那样死去吗?想着想着,她的声音带着股莫名的沮丧,眼底的光彩消失:“但是...这样很孤独吧?”
“为什么会濒危呢?真奇怪啊。”有怜悯从顾雨时的眼底闪过。
见到女孩的反应。
林溯的指尖摸上阻碍水流的亚克力板。
孤独吗?
他并不这样想。
因为是一对,
所以并不孤独吧?
少年轻声问道:“阿迟,你孤独吗?”
“嗯?”顾雨时歪头,
她都没有思考,就用力摇着头:“我不孤独喔~!我有你陪着我。”
说完。
顾雨时无声地笑。
“其实...你不孤独的话,这对锯鳐也不会孤独的。”林溯说出他的个人见解,深长的叹着气:“因为它们都有对方啊。”
顾雨时一愣,
那双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忽然亮起来。
她想,
这样真好。
少女主动开口说道:“林溯。”
这次非常罕见的,称呼着全名,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认真跟严肃。所以林溯没再说出那些烂俗的话,而是停步转头,望向女孩,回道:
“你说,我在。”
顾雨时好像又变回那个社恐内向自卑的性格。
她轻轻的低下头,向左边望去,说话的同时,又朝着右边望,少女用力的抱住玩具熊,又掀起鬓角的长发,将它们往后捋。她的小动作不断,希望能用这些东西来掩盖心中的担忧:
“我申请...”
她的声音细若蚊鸣。
到最后。
顾雨时双眼一闭...用玩具熊遮住那张羞红的脸。
带着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的勇气,喊道:
“我申请跟你拉个小手!我要牵着你走路!”
——这很不顾雨时。
放在作品里指不定连性格都已经OOC。
要问为什么。
就问少女中的耳麦...
此时此刻的阿迟,受到过林溯的教导。她已经不能再装作一副不懂、天真的模样,故意的做着那些亲密的动作,以来满足内心中的想法。
所以她每时每刻都在忍耐,害怕她提出这些后,林溯不会同意,而是离她远去...连生命中最后一束照亮女孩的光都会消失不见。所以此时此刻的她,抱着必死般的决心,说出她的请求,声音满是颤抖跟担心,害怕的止不住的发抖。
女孩紧张捏紧双拳,抱住玩具熊。
但林溯伸手,
将阿迟刚刚没有弄好的鬓角发丝,重新捋至她的耳后,
他笑着开口道:“好。”
他说:
“我同意。”
所以他牵起顾雨时的小手。
冰凉贴着热烈,顾雨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感。
她贪婪的握紧。
但林溯还是叹着气:“只不过...从刚来水族馆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啊。这不像是你的性格,没想到我的预感是真的。”紧接着,顾雨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开她的耳朵,是纯白色的无线耳机,被林溯摘走。
女孩又呆住。
“啊...”
她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。
完蛋啦!
被林溯溯识破啦!
此时已无军师助阵,顾雨时呆站在原地,满是紧张。
等待着林溯的发配。
摘下耳机,
林溯又塞进他的耳朵里面,听着里面的声音。
【歪歪歪?】
【小顾你说句话啊!】
【小手牵上没啊!急死我啦!】
林溯一挑眉:“林阿九?是你吗?”
林阿九:“……”
林阿九:“?”
她像是听见鬼的声音,整个人一抖。
然后。
只能听见两声忙线的声音。
——对方已经挂断通话。
林溯撇撇嘴,
心想着她还真是在带坏小孩。
但他转头望向顾雨时的时候,脸颊带满笑容,他看着等待发配的女孩,像是如临大敌一样的紧张姿态——阿迟连大气都不敢喘...
一副做错事的模样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林溯就笑着摸摸她的头,没有责怪。
顾雨时抬起黯淡的眼眸:“对不起...”
“我没有生气,没事。”林溯再度安慰的说道:“而且,有一个问题你需要弄清楚,假设...假设我们现在是在约会嗷,如果一直是林阿九的指令,那我到底是在跟林阿九一起约会呢?还是在跟面前这个笨蛋呢?”
约...约会?
林溯提出的理论。
顾雨时完全没有听进去哪怕一个字。
连假设都没听见,她忙着捕捉关键词。
这岂不是说...她现在...在跟林溯溯约会?
少女想到这点,她的小脸忽地红透,一阵又一阵的,她紧张的捏着拳。但林溯还在跟她牵手,他满脸无奈的举起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十指:“疼。”
“抱...抱歉。”
顾雨时又是赶忙结结巴巴的道歉。
失去外置大脑的她仿佛连话都不会说。
但是...
她感觉...这一刻,好幸福。
一股轻飘飘的失重感冲上顾雨时的大脑。
对她而言,
她总会思考“她会不会被别人喜欢呢?”这个问题。这里的喜欢,并不只有爱情,还有亲情,她总会想,总会思考这个问题,时常想,失眠的想,反复的想...想呀想,一直想,久而久之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什么都没有,她在前十七年间生存斗争中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——她不是受到欢迎的。
——她哪哪都是缺点。
很呆、自卑、内向、社恐,还笨。
不然的话...
爸爸不会抛下她组建新的家庭。
不然的话...
妈妈也不会离她远去。
不管是亲情,还是爱情。
少女从未拥有过这样的东西。
别人习以为常的温暖,早就成为她生命中缥缈、珍贵的光。
对她而言,
这就是人生常态。
所以。
交到朋友的时候会那么的用力。
她觉得她最后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金钱。她是呆,她不是笨,她知道也许会有人想从她这里拿走她的钱,但她想竭尽所能的对朋友好,明明摆出的是守财奴的模样,却在林溯或者林阿九需要钱的时候,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,不问理由的拿给他们。
幸好。
她遇到的朋友都很好。
【我正被需要着。】
这样的想法。
诞生在顾雨时的内心。
治愈着心中未曾愈合的伤疤。
她的声音还飘在空中:“你想跟我一起玩吗?”
“嗯。”林溯说。
顾雨时想要张口说话,但她却不能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来。
她闭上眼睛,又心想着真好,这梦幻的海底隧道,周遭全是如太平洋般蔚蓝色的水,好似真的来到另一个奇幻的世界,是【她正被需要着】的世界,一种怅然、一种悲哀、一种希冀、一种期待随着水浪翻涌而出,但并未随之消失,时间被定格,减缓,被唱片的旋转拉的很长。
一直未曾来到的春天降临。
北海的花终于绽放。
“——顾雨时!”
林溯忽然很严肃的叫着女孩的全名。
她忽地有些紧张,捏着指尖:“怎...怎么啦?”
“为什么刚刚不跟我说话?”
“我...我说不出来话,感觉...好开心。”
林溯继续说道:“那...”
“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吧?所以...我申请...抱一下。”
话音刚落。
林溯伸手,将女孩轻轻的抱在怀里。
感受着右侧方的心跳。
“笨...笨蛋!”
“就算申请也要等我同意啊!!”
顾雨时的小脸,一阵又一阵的羞红了。
……
“完美。”
林阿九吐出一口烟圈。
她依靠在车边,望着外滩上空绽放的花火,挂断电话,又吸着一口烟。
她也觉得真好。
牺牲小我,成就大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