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衙。

张方平看着桌子上的小报，笑着对周亦平和林咸德道：“侯德宽甘于成为跳梁小丑，倒是能理解，毕竟他在文会上因为李凤兮而吃瘪，若是某和李家小官人都成为过街老鼠，他自然可以扬眉吐气，但俞清现在站出来是为了什么，仅仅为了名望？”

林咸德甚是赞同，道：“不怕晚节不保么。”

周亦平摇头，“在他们看来，应该没有输的可能。”

输了是跳梁小丑。

若是赢了，张方平下课，杨格迁升江宁通判，站出来为他们的口诛笔伐背书，到时候俞清可以收获一大波名声。

背后的利益肯定不止这点，否则俞清不会用一辈子的名声来博弈。

又道：“其实我们可以顺势而为，查封抚香楼，禁绝柳青和崔莹莹所穿的裙衣样式，安抚民心，让他们无的放矢！”

正好趁机整顿抚香楼。

但周亦平不明白张方平为何没有这么做。

张方平解释道：“若是如此，民心势必会找一个宣泄口，有心人再推波助澜一番，柳青会被浸猪笼，甚至李家小官人也难逃一劫。”

这样做是直接放弃李凤兮。

又道：“最重要的问题，在于我们退缩这一次，他们必然变本加厉，所以某打算一劳永逸，将江宁这滩污水彻底涤清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比如让他们都跳出来，一网打尽。”

周亦平恍然大悟，沉吟着道：“以我们掌握的证据，彻底解决杨格等人，只有亲历八年的大火案可以着手，虽然重启庆历八年大火案，府尊的权力可以做到，但为了让京畿那边不敢放肆妄为的插手，江宁这边的事情就要闹得越大越好？”

张方平微微颔首，“正是如此。”

见林咸德若有所思，张方平笑问，“林教授有不同见解？”

林咸德急忙道：“没。”

一名奴仆入内，“府尊，赵知县来了。”

张方平颔首起身，“请。”

林咸德和周亦平也起身，江宁知县的官阶看起来不高，但在府衙这边的地位，不低。

赵筬希入内，众人行礼寒暄后重新落座。

张方平问道：“安排妥当了？”

赵筬希笑道：“县衙衙役和众多白役都洒了出去，足足四五百人，重点看守府尊说的几个地方，不过敌暗我明，恐怕还是防不胜防。”

张方平点头，“无妨，只要不牵累无辜百姓的性命即可，打砸倒是小事，事情达到目的，查封的钱银足够补偿损失。”

赵筬希点头，“下官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
又道：“我们得守一夜？”

太被动了。

张方平无奈的道：“唯有如此下策了。”

和杨格他们不同，张方平等人不能无视普通百姓的性命，为尽可能的阻止出现伤亡，必须付出更多的精力。

好人难做，坏事易为。

赵筬希喝了口茶，缓缓合上茶盏，思忖了一阵，“其实李家小官人昨夜找到过下官，请县衙的鲁提辖做了些准备。”

张方平讶然，“做了什么？”

赵筬希犹豫了下，如实说了。

张方平瞬间明白了李凤兮的用意，忍不住拍案而起，“端的是一着以子之矛攻彼之盾的好棋！谁能想到如此奇招，竟出自十四岁的少年郎之手。”

周亦平笑叹道：“还行，闯了祸知道尽力弥补。”

林咸德笑而不语。

想说点什么，但又没到时候，憋得他很是难受。

赵筬希道：“下官当时内心很是震惊，李家小官人这非常之策着实出人意料，但应有奇效，不过下官还有个想法。”

张方平道：“请说。”

赵筬希道：“当时李家小官人给我的感觉，他这次闯祸，并不单是为了赚钱这么简单。”

周亦平笑道：“大概是赵知县敏感了，他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，纵然想出了这等奇招，也不过是灵光乍现的应对之策，他若有其他谋划，又岂非陷入这个局中，使得我等如此被动，须知稍有不慎，大家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。”

赵筬希颔首，“下官后来想明白后，也这般认为。”

毕竟只是个少年郎。

哪可能看得如此之高远，心思更不可能缜密若斯。

张方平没吱声。

赵筬希的直觉，其实不无道理。

毕竟李凤兮如此聪慧，应该能想到他让柳青穿那等旋裙去参加花魁大赛会带来什么后果，却为何要知之而为之？

有点不合理。

正思忖间，门外奴仆进来，“府尊，烟花长巷的位置走水了。”

张方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。

又是大火！

众人齐齐来到院外，看着远处彤红的夜空，都不着声，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，如果出现了大量死伤，纵然是全盘清扫了江宁官场，又如何对得起无辜丧命之人。

众人齐齐看向赵筬希。

赵筬希心里也惴惴，道：“希望没人伤亡罢。”

烟花长巷的抚香楼就是张方平交待重点防御的地方，不过对方没有打砸，而是直接放一把火，变故就很大了。

一名衙役领着两位白役匆匆赶来，行礼后禀告：“赵知县，入夜没多久，有一大群读书人群情激愤的来到烟花长巷，说要把伤风败俗的罪魁祸首柳青扭送去浸猪笼，又煽动路人，我们兄弟全力守护，冲突之间有几个读书人受伤，混乱之中，也不知道谁放了一把火。”

赵筬希问道：“伤亡如何？”

衙役道：“因为赵知县已有预案，所以读书人冲击抚香楼的时候，兄弟们已经把抚香楼里的姑娘们从后门撤出去了，只有几人受了些烧伤，不致命。”

众人松了口大气。

赵筬希对众人行礼，“诸位告辞，下官这就去处理。”

聚众闹事纵火民宅，他必须去处理。

在江宁县辖境，他赵筬希还有几分面子，就算闹事的读书人被有心之人煽动，多少也要给他点薄面，何况还有无辜的路人。

这些人更会听他的话。

无他。

赵知县在江宁有个还没怎么流传广泛的雅号：赵青天。

何况大火之后，人心惶惶。

赵筬希再出面强势弹压一番，人群自然就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