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阴沉,在君临城外那贫民窟内,空气粘稠而污浊,混杂着粪便、腐烂垃圾和廉价麦酒发酵后的刺鼻酸臭。
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看不见的污物,几乎令人窒息。
脚下那所谓的道路,不过是泥泞和无数人踩踏出的烂土混合而成,每走一步,都得小心避开那些可疑的、泛着油光的水洼和随处可见的排泄物污渍。
戴蒙·黑火黑色的靴子上已然沾满了泥点与污秽,但他行走其间,挺拔的身姿与周遭的破败颓靡格格不入。
戴蒙的身侧,风暴地公爵博洛斯·拜拉席恩不住地用一块熏过香的手帕捂着口鼻,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烦躁。
他的手不时挥动着,似乎想要驱散这无处不在的恶臭,却只是徒劳。
“七层地狱啊!”博洛斯公爵终于忍不住骂出声,声音因捂着嘴而显得沉闷,“我以为跳蚤窝已经是七神遗忘的角落了,没想到这里更是糟糕透顶!”
“这臭味足以熏死一头牛,连坟墓里的尸骨都要被呛得咳嗽。”
戴蒙的目光扫过路边一个蜷缩在破烂窝棚下的老妇人,平静开口说道:“正因为如此,我才更需要将他们带走,博洛斯大人。”
十几名身着精良盔甲、披着拜拉席恩家族,宝冠雄鹿披风的骑士紧密地护卫在两位大人物周围,手始终按在剑柄上,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。
更外围,百名都城守备队士兵粗暴地驱赶着任何试图靠近的人群,用矛杆推搡出一条通道,呵斥声中夹杂着贫民的呻吟。
博洛斯终于放下手帕,脸上那皱纹因厌恶而显得更深:“你要我调集风暴地军队,就为了护送这些蚂蚁?”
“我风暴地的战士们是用来打仗的,不是来做牧羊人的。”
“铁王座的命令你已过目。”戴蒙侧头看他,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“迁移这些流民,既能缓解君临的压力,也能充实我未来领地的劳力。”
“陛下允诺承担一切花费,风暴地不会有一枚铜星的损失。”
“花费?”博洛斯嗤笑一声,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看向戴蒙。
“我的意思,并非仅仅在于金龙。戴蒙,你我都是明白人,不必玩这种文字游戏。”
戴蒙停下脚步,转身正对着博洛斯。周围的骑士们默契地稍稍散开,形成一个半圆,既保护着两位贵族,又给他们留出了私密谈话的空间。
“大人是担心此举会得罪戴伦王子?”戴蒙轻声问道。
博洛斯哼了一声,胸膛挺起,展现出拜拉席恩特有的骄傲:“拜拉席恩家族世代忠于铁王座。”
“如果你效忠于坦格利安家族,效忠于合法的继承人…”
他刻意停顿,目光如炬,“那我自然不会为难你。”
“你想要我帮忙,那你就告诉我,你的立场,戴蒙。”
“我效忠于坦格利安。”戴蒙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犹豫回答,那紫色的眼眸在阴沉天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。
博洛斯盯着他看了片刻,忽然咧开嘴,露出一丝混合着嘲弄和了然的笑容:“是你的坦格利安,对吧?”
博洛斯向前凑近半步,声音压得更低,俯在耳边低语,“黑火想要染红?”
戴蒙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光芒,他沉默了片刻。
“我不像你们,我没有退路...”他轻声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,“要么燃烧到极致,要么彻底熄灭。”
博洛斯没有立刻接话,只是用那双看惯了海上风暴的眼睛深沉地回视戴蒙。
过了好一会儿,博洛斯才重新开口,话题陡然一转:“五万人!哼,就算你能顺利把他们全都弄走,你未来领地一大半指望这些北境蛮子?”
博洛斯带着粗粝务实说道:“这些家伙是在苦寒之地熬惯了的狼崽子,骨头硬,性子野。”
“他们要是闹起事来,可比温顺的流民难对付一百倍。”
“你确定能让他们乖乖听你的话,而不是某天夜里把你从床上拖下来,割了喉咙?”
戴蒙的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面孔,眼神深处冷静得可怕:“饥渴还有恐惧才是最好的老师,训人如训狗,不是吗?”
“那我们拜拉席恩来帮你驱赶这些狗崽子?”博洛斯嗤笑。
“我欠拜拉席恩一个人情。”戴蒙纠正他,“风暴地也需要朋友,大人。”
“大人不需要为我做什么,就算日后,我失败,”戴蒙微微一笑,那笑容冷峻而迷人,“也不会牵扯到拜拉席恩身上。
“这对你而言,是一笔能只赚不赔的交易。”
博洛斯眯起眼睛,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。
戴蒙站得挺直,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,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犹豫或恐惧。
而博洛斯并不想参与,戴蒙与戴伦之间的事情。
在血龙狂舞时,拜拉席恩就经历过站队,让整个风暴地在那一场内战中损失惨重。
“军队我会调给你。”最终,博洛斯重重地说。
戴蒙微微颔首,从怀中取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纸:“这是陛下与戴伦签署的手令,大人可以亲自过目。”
“金龙、粮草、…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。”
博洛斯接过手令,粗略地扫了一眼,惊讶地发现上面果然已经盖好了王室的印章,甚至连补偿金额都空着待填,显然戴蒙早已预料到他的要求。
“你准备得很充分。”博洛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。
博洛斯公爵转身大步离去,“走吧,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。”
戴蒙停留在原地片刻,突然察觉到,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从旁边小巷中看着他,手牵着一个小女孩,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这位尊贵的大人。
“大人?”戴蒙的侍卫长上前轻声询问。
戴蒙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币,轻轻抛向那个男孩。男孩敏捷地接住。
“我们走。”戴蒙转身,黑色的披风在污浊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