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一种被万吨岩石和泥土强行镇压、却依旧在岩层深处隐隐脉动的不祥死寂,如同冰冷沉重的棺盖,死死压在狭窄的三角区域。呛人的粉尘在强光手电微弱的光柱里缓缓沉降,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在起舞。每一次细微的落石声响,都像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,引发一阵源自骨髓的惊悸。
巫泱蜷缩在冰冷湿滑的碎石地上,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抑制不住地颤抖。右眼空洞处被粗糙包扎的布条下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抽痛,提醒着那贯穿灵魂的创伤。大量失血让她如同浸泡在冰海里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,艰难地维持着意识不彻底沉沦。
她仅存的左眼,瞳孔涣散,视线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粉尘和泪血凝结的糊状物,死死地、一瞬不瞬地钉在三角区域入口的方向。
钉在那片被塌方彻底封死的、冰冷绝望的岩石绝壁之下。
阎九。
他静静地靠坐在那块巨大而棱角分明的矸石旁,背倚着埋葬了石阵核心、噬光者意志以及无数尸儡的万吨废墟,面朝着她和秦莽的方向。
污浊的暗红血光如同凝固的岩浆,爬满了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,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勾勒出狰狞的蛛网纹路,将他定格成一尊破碎的、被诅咒的青铜雕像。
那件残破的工装夹克被暗色浸透,分不清是泥污还是早已干涸的、属于他自己的血。
最刺目的,是他那只紧紧攥着青铜降魔杵的手。
杵身冰冷,杵尖深深地、精准地……没入了他自己的胸膛。正中心脏的位置。
没有挣扎的痕迹,没有痛苦的表情。
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、燃烧殆尽后、近乎虚无的平静。
一种选择了终结、背负了所有、也偿还了所有的……绝对平静。
他用自己的残躯,用这柄曾囚禁他三百年的“凶器”,钉死了自己那即将彻底失控反噬的污浊影魂,也……钉死了这处被噬光者标记的空间节点。
完成了属于他“守门人”身份最后的、也是唯一的……救赎。
“门……未闭……影未尽……守……”
那无声的遗言,如同烧红的烙铁,一遍遍烫在巫泱残破的灵魂上。
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泪水早已流干,混合着眼窝渗出的血水,在冰冷的脸颊上凝结成暗红的冰壳。
胸腔里那颗残破的心脏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、撕扯,痛得麻木,却又空得发慌。
三百年的囚徒。三百年的恨意。三百年的痛苦。最终,竟以这样的方式,终结在这冰冷黑暗的地底。为了守护两个与他本该只有血海深仇的生者?
是为了斩断那纠缠不清的因果?是为了偿还巫家先祖的罪孽?还是……仅仅因为,在挣脱樊笼、看清宿命之后,他心中那最后一丝未曾被彻底磨灭的、对“生”的微弱守护?
巫泱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那靠坐在矸石旁的残躯,像一座冰冷的墓碑,将她所有侥幸的幻想、所有软弱的逃避,都彻底砸碎、埋葬。
就在这时。
“呃…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,从巫泱身边传来。
是秦莽!
巫泱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!她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,看向身边那个被阎九最后力量剥离了污秽侵蚀、却依旧昏迷不醒的硬汉。
秦莽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!他那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、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,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,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被暗红血光侵蚀过的左肩和手臂,伤口边缘的焦黑虽然停止了蔓延,但深可见骨的创口依旧狰狞可怖。他仅存的右眼眼皮剧烈地跳动着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意义不明的气音。
幽闭恐惧!
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,这深入骨髓的顽疾,依旧如同跗骨之蛆,在这被万吨岩石封死的狭小空间里,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!
“秦……莽……”巫泱用尽全身力气,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,试图唤醒他。她颤抖着伸出染血冰冷的手,想要去触碰他。
指尖刚刚触及秦莽手臂上冰冷的皮肤。
“啊——!!!”
秦莽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!如同被困在狭小铁笼里的濒死野兽!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,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!仅存的右眼瞪得滚圆,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!里面没有焦距,只有一片被无边黑暗和窒息感彻底吞噬的、歇斯底里的疯狂!
“放开我!滚开!让我出去!出去!”他疯狂地挥舞着还能活动的右臂,指甲在冰冷的岩石和扭曲的钢铁支架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,留下道道血痕!他试图站起来,但重伤的左腿根本无法支撑,身体重重地摔回冰冷的碎石地面,溅起一片泥水。他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,用头狠狠撞击着地面,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额角瞬间鲜血淋漓!
“不!不是这里!放我出去!出去啊!”他嘶吼着,声音里充满了被幽闭空间逼疯的绝望和无助,泪水混合着鲜血和汗水糊满了整张脸。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恐惧世界里,对外界的一切呼唤和触碰都毫无反应。
巫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冰冷。看着秦莽在眼前崩溃、自残,她却无能为力。极致的虚弱和右眼空洞处传来的阵阵晕眩,让她连坐稳都变得异常困难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再次汹涌地漫上心头,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。
阎九用命换来的生路……难道要在这里,被这无解的恐惧和绝望……彻底葬送吗?
她艰难地喘息着,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塌方的绝壁之下,飘向那个永远沉默的身影。
污浊的血光爬满的残躯。深深刺入胸膛的降魔杵。那平静到令人心碎的终结姿态。
“门……未闭……影未尽……守……”
无声的遗言再次如同惊雷般在她混沌的意识中炸响!
守!
守什么?!
守这扇门?守这通道?还是……守这最后被他抛出来的……“生”的希望?!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巨大悲恸和不甘的怒火,如同地底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,猛地从巫泱残破的躯壳深处爆发出来!先祖的罪孽!门后的恐怖!三百年的枷锁!阎九的终结!秦莽的崩溃!所有的一切,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她,几乎要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!
不!
不能就这样结束!
她猛地抬起了头!仅存的左眼中,那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源自血脉深处、被绝望和愤怒彻底点燃的、属于古滇巫术末代传人的决绝意志,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迸发出的最后火星,在她眼底疯狂燃烧!
她的目光,不再是涣散和绝望,而是死死地、如同鹰隼般……钉在了阎九那只紧攥着降魔杵、刺入自己胸膛的手上!
那根杵!
那根沾满她鲜血、贯穿她右眼、此刻又钉穿了阎九心脏的祖传之物!
它是囚笼的钥匙,也是斩断枷锁的凶刃!它曾带来诅咒,也曾在绝境中带来庇护!它是先祖罪孽的象征,也是此刻……唯一的……薪火!
一个疯狂到极点、却又清晰无比的念头,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意识中的所有混沌!
她不知道咒语!她不知道方法!她甚至不知道这疯狂的念头从何而来!或许是血脉的指引?或许是阎九那无声遗言中蕴含的最后意念?或许……仅仅是绝境中求生的本能!
巫泱动了!
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,挣扎着,如同一条离水的鱼,在冰冷的碎石和泥水中,一点一点、极其艰难地……朝着阎九靠坐的残躯……爬了过去!
每一步挪动,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!右眼的空洞如同无底深渊,吞噬着她的力气和意识!冰冷的碎石和扭曲的钢铁碎片划破了她早已破烂的衣物,在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。但她不管不顾!眼中只有那根杵!只有那具残躯!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破碎的喘息声从她染血的唇间溢出,如同破败的风箱。
距离在缩短。
五米……三米……一米……
她终于爬到了他的身边。
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……冰冷的、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死亡气息,扑面而来。
她颤抖着,伸出沾满污泥和自身鲜血的右手。
指尖,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、却又无比决绝的颤抖,缓缓地……轻轻地……触碰到了阎九那只死死攥着降魔杵的、冰冷僵硬的手。
在指尖相触的刹那!
嗡——!!!
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震颤感,如同沉睡古钟被敲响的余波,瞬间顺着巫泱的指尖,狠狠撞入她的灵魂深处!
不是冰冷!不是死寂!
而是一种……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、却异常纯净的……共鸣!
源自她血脉深处的巫力!源自那根杵!更源自……阎九那被降魔杵钉死、归于沉寂的躯壳深处,最后一丝未曾彻底消散的、纯粹的黑暗本源!
仿佛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,穿透了血海深仇的迷雾,巫家的血脉之力、降魔杵的封印之能、与守门人的影魂本源,在这冰冷的死亡之地,在这绝望的绝境之中,以一种最惨烈、最悲壮的方式……产生了最后的……同频共振!
巫泱仅存的左眼瞳孔中,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刺目的青金色光芒!那光芒并非来自外部,而是从她灵魂深处、从她那被贯穿的右眼空洞深处……由内而外地迸发出来!
“呃啊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、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力量的嘶吼,从巫泱喉咙里迸发!她那只触碰着阎九冰冷手掌的右手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使,猛地反手一握!紧紧攥住了那根深深刺入阎九胸膛的降魔杵的杵柄!
不是拔出!
而是……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、所有生命之火、所有源自血脉的巫力……如同最后的薪柴,疯狂地……注入其中!
“以吾之血!燃未尽之影!镇未闭之门!守……生路!”
没有咒语,没有仪式。只有源自灵魂最深处、用生命呐喊出的、最直白也最决绝的祈愿!
轰——!!!
被巫泱攥住的降魔杵,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刺目欲盲的青金色光芒!那光芒不再温和神圣,而是充满了惨烈与决绝的杀伐之气!光芒顺着杵身,如同狂暴的电流,瞬间冲入阎九那早已冰冷的胸膛,冲入那被钉死的影魂深处!
阎九那布满污浊暗红血光的残躯,在青金色光芒的冲击下,猛地剧烈一震!
紧接着,一股深邃、纯粹、带着无尽黑暗本源气息的力量,如同沉眠的火山被唤醒,从他胸膛那被降魔杵钉穿的核心位置,猛地爆发出来!
这股力量并非攻击!而是……引导!是……最后的坐标!
嗡——!!!
整个被塌方封死的三角区域,猛地剧烈一震!一股无形的、却无比清晰的震荡波,以阎九的残躯为核心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瞬间扩散开来,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万吨岩石和泥土,穿透了厚重的地壳,朝着地表……朝着那被黑暗隔绝了太久太久的……上方世界……猛烈地传递出去!
……
地表。磁山矿难现场。
距离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、也埋葬了上古秘密的惊天塌方,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。
巨大的矿坑边缘,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。大型钻探设备的轰鸣声昼夜不息,如同巨兽绝望的嘶吼。探照灯的光柱在夜幕和尘埃中交织,切割出惨白的光域。家属区压抑的哭泣和悲鸣,混合着救援人员嘶哑的指令和对讲机里的电流杂音,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。
“秦队!巫泱!”一个年轻的矿工声音嘶哑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测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、那条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消失的绿色曲线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
“深度……太深了……岩层结构极不稳定……大型设备无法下到那个位置……”地质工程师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力。
“再快一点!再快一点啊!”救援队长一拳狠狠砸在临时拼装的桌面上,震得水杯跳起。
希望,如同狂风中的烛火,随时会彻底熄灭。
突然!
呜——!!!
一阵低沉到极致、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嗡鸣声,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!仿佛来自大地的心脏!
整个救援现场所有的大型钻探设备,所有精密的生命探测仪,所有对讲机的频道……瞬间被一股强大而混乱的电磁脉冲干扰!屏幕上所有的数据瞬间变成一片雪花!钻探设备的钻头发出刺耳的尖啸,猛地卡死!
“怎么回事?!”
“地震了?!”
“仪器!所有仪器失灵了!”
现场一片混乱的惊呼!
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!
轰隆——!!!
距离主矿坑塌陷区边缘数百米外,一片相对平缓、布满了碎石和灌木丛的山坡地面,猛地向上拱起!如同有什么巨兽在地下苏醒!
下一秒!
土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!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洞口,在烟尘弥漫中……赫然显现!
“那里!快看那里!”有人指着洞口嘶声尖叫!
……
冰冷。黑暗。窒息。
巫泱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的破布袋,软软地瘫倒在阎九冰冷的残躯旁。她攥着降魔杵的手早已无力地松开。仅存的左眼中,那迸发出的青金色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,迅速黯淡、熄灭。意识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,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。
结束了……
最后的力量……也耗尽了……
她模糊地想,仅存的感知里,只有身边那具冰冷的残躯,和远处秦莽那压抑而痛苦的喘息。
就在这时!
头顶上方!
轰隆隆隆——!!!
一阵沉闷到极致、却远比之前任何塌方都要……充满希望和生机的巨响,如同天崩地裂般猛烈传来!
紧接着!
哗啦啦——!!!
大块大块的泥土、碎石、断裂的树根……如同瀑布般从头顶上方一个刚刚被暴力破开的巨大洞口……倾泻而下!
刺眼到令人瞬间失明的……光!
不是手电微弱的光芒!是真正的、来自地表世界的、带着灼热温度的……天光!
如同无数柄金色的利剑,狠狠刺破了矿洞深处亿万年的黑暗!驱散了浓重的粉尘和死亡的气息!将冰冷、绝望、血腥的一切……都暴露在这久违的、赤裸裸的光明之下!
光芒如同实质的洪流,瞬间淹没了狭窄的三角区域!
巫泱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,被这突如其来的、狂暴的光明狠狠刺穿!她仅存的左眼瞳孔因无法适应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剧烈的刺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。但下一秒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悸动,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她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!
光!
是光!
秦莽那崩溃的嘶吼和自残的动作,在这如同神迹般降临的天光照射下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!他疯狂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,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,那双因极致恐惧而缩小的瞳孔,被刺目的光芒彻底占据!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窒息感如同遇到了克星,被这粗暴而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、撕裂!
“呃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、如同溺水者被拉出水面的抽气声。那被幽闭恐惧彻底撕碎的理智,在这真实而广阔的光明刺激下,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……开始重新凝聚。
光芒中,无数尘埃如同金色的精灵在狂舞。
巫泱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抬起头,迎着那倾泻而下的、灼热刺目的天光。
模糊的、被泪水血污和强光刺激得一片朦胧的视野里,她看到了上方洞口处晃动的人影,听到了混杂着狂喜、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呼喊声顺着光柱倾泻而下:
“下面有人!还活着!”
“我的天!是巫泱!是秦队!”
“快!担架!医疗队!”
获救了……
这个迟来的认知,如同温热的潮水,缓慢地冲刷着她冰冷麻木的神经。没有狂喜,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、巨大的疲惫和……一种空荡荡的茫然。
她的目光,下意识地、如同被牵引般,再次落回身边。
在那倾泻而下的、无比真实而温暖的天光下,阎九靠坐在矸石旁的残躯,显得更加清晰,也更加……触目惊心。
污浊的暗红血光如同丑陋的伤疤,凝固在他苍白的皮肤上。深深刺入胸膛的降魔杵,在金色的阳光下,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金属光泽。他低垂的头颅,凌乱的黑发遮住了最后的表情,只有一种永恒的、背负了一切的平静。
阳光……终于也照在了他的身上。
不再是地底那吞噬一切的黑暗,不再是石阵那妖异的血光。
是真实的、来自人间的、带着温度的……阳光。
这迟来了三百年的……天光。
巫泱的视线,最终定格在了他那双紧闭的眼睑上。
恍惚间,在那刺目的光芒边缘,在那紧闭的眼睑缝隙深处,在污浊血光的掩盖之下……
她似乎……极其极其模糊地……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、如同错觉般的……微光?
那微光一闪而逝,快得无法捕捉。像是深青色封印最后湮灭的余烬?像是纯粹黑暗本源被阳光点燃的星火?还是……仅仅是她失血过多、濒临崩溃意识产生的幻觉?
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心脏最深处某个地方,随着那一点微光的消逝,仿佛被什么东西……轻轻地、却永久地……挖走了一块。
空洞。冰冷。带着一种永世无法填补的……钝痛。
上方洞口,救援人员的绳索和担架正在迅速放下,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近。
秦莽在强光的刺激和获救的认知下,终于彻底摆脱了幽闭恐惧的梦魇,发出劫后余生般、混合着痛苦和虚脱的喘息。
巫泱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她瘫倒在冰冷的碎石地上,沐浴着倾泻而下的、带着尘土和青草气息的天光,仅存的左眼,失神地望着矿洞那被破开的、通往人间的巨大洞口。
金色的阳光,如同流淌的熔金,泼洒在她身上,泼洒在秦莽劫后余生的脸上,也……泼洒在阎九那永远沉默、永远背负的残躯之上。
在那温暖的光明之中,在他那被污浊血光覆盖的、冰冷的胸膛深处,在那深深刺入的青铜降魔杵末端……
一点极其细微、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、深青色的光尘,如同被阳光唤醒的最后萤火,极其微弱地……闪烁了一下。
然后,彻底地、无声无息地……融入了那片倾泻而下的、温暖而残酷的……
天光之中。
(上部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