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秋雁坐在琴凳上，听着厨房传来的燃气灶的轰轰声，一时间有点发愣。
原本他以为胡新亭今晚只是来“检阅”一下自己的地盘而已，没想到在练完几首练习曲熟悉完领地之后，她便兴冲冲地扎起丸子头，跑去厨房做饭了。
做饭……
说实话，李秋雁的烹饪水平并不差，毕竟这几年过得穷迫，不自己做饭的话，根本养不活自己，但受限于食材和调味料，他的烹饪方法一直都比较单一，如果硬要归类的话，只能叫做清炒。
但胡新亭看起来对各种烹饪方式颇为熟稔，据她所说，她是每天想着法子给妈妈做好吃的，所以自学成才，成为了一名野生的民间大厨。
李秋雁还想帮她打打下手，却被嫌他配合不好的少女给气势汹汹地推了出来。
配合什么的，总得磨合吧……
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，远远地望着少女忙碌的身影，忽然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。
极其专业的小提琴水平、极其开朗机敏的性格、极其温暖细心的言行……种种他眼中的“极其”构成了他心中对这位少女的印象，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如此美好，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。
这种不真实感，当这一切一次又一次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时，当看起来遥不可及的事物屡屡亲自触及他时，便在他心里变作了一场凌乱的清明梦，他或许是醒的，但如果是梦，却也愿一直沉睡下去。
因为，她实在是很让人憧憬。
李秋雁无意识地掀起键盖，将手搭在了琴键上，他的手指细致地在琴键上抚过，使琴键轻轻下沉又抬起……琴键并不是永远都坚硬冰冷的，它的触感丰富而复杂，因此，他或许可以找到那种触感。
——那个夜晚，当指尖第一次在她的手指滑过时的那种转瞬即逝的触感。
不过，这也太难了。
李秋雁回过神来，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自己的胡思乱想，摇了摇头，随即微笑着按下了琴键。
纵然自己尚且无法“触碰”到她，也可以将自己眼中的星光回馈给她。
如果她喜欢，那就再好不过了。
在那夜绚烂地演奏起星光的位置，《小星星变奏曲》的旋律再度响起，不过这一次，是从钢琴家的指尖响起。
……
……
“真是不好意思……难为你这样吃晚餐。”
“没有的事！可恶，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大小姐啊！”
“诶？原来不是吗？”
“什么意思！我看起来很像吗？”
“是啊……看起来像那种家里几套房在收租，微服私访出来民间玩耍的……呜啊！打我干嘛！”
“吃我红狐拳！你这家伙少看点还珠格格啊！”
“……那是什么？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影视剧。”
“啊，嗯……笨蛋秋雁！”
“怎么突然骂我？”
“吃饭吃饭，菜都凉了！”
“哦哦……”
……
家里没有餐桌餐椅，只能暂时在厨房凑合着摆盘用餐。
其实原本是有的，但之前李秋雁的书桌桌腿断了，没办法修，正巧小餐桌的高度只比书桌矮几厘米，便暂时拿去垫书桌了。
李秋雁倚靠在洗手池边上，侧身看了一眼正在料理台前摆弄着碗碟的少女，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，低下头，看向了手中的饭碗。
新鲜的芋头剥了皮，和切碎的小白菜一起趁着油热落入锅里，热油一烫，便可以将芋头碾成糊。此刻芋头已经出香，加两三碗水，煮开、撒盐，最后再看个人喜好撒点香葱，出锅后趁热浇在米饭上，再擓两筷小炒黄牛肉，便成了虔城人寻常百姓家的寻常美味。
滚烫的芋头糊缓缓地渗入米饭的空隙中，而浓郁的热汽却在这寒冷的夜晚晕住了李秋雁的双眼，他稍稍用筷子搅拌了两下，便端起碗扫入了口中。
好吃。
他知道自己脑海中的词语很是匮乏，但此刻他却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，自家的灶台和锅能煮出这样的饭菜，或许本就是对这间简陋厨房的一种至高的褒奖，而他再说些什么，也完全比不上这碗饭菜本身所代表的赞誉。
总之，他是吃完一碗饭才感觉到饿的。
少女刚放好碗碟转身，便讶异地看见这位穷迫的钢琴家已经面带尴尬地等候在她的身后了。
“那个……我再添一碗。”
李秋雁有些心虚地摩挲了一下碗底，饭菜的余热尚且留驻在那里，仿佛在暗中提醒他不要吃得太快免得遭人笑话，可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微末的警示。
或许是今日终于清晰的未来道路让他多了一分勇气，又或许是他已经相信这位少女本就不会笑话他，才不再担心这一分笨拙。
“诶嘿，这么喜欢吗？”
胡新亭露出一丝孺子可教也的笑容，满意地拍了拍李秋雁的肩膀，让开了位置，唰唰摆了个请的手势叫道：
“秋雁请吃！”
“感谢红狐大人。”李秋雁充满感激地抱着碗筷拱了拱手，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摆满饭菜的料理台前。
少女拿起自己的碗筷，退后两步靠在了灶台旁，看着刚盛好饭菜就开始扒饭的李秋雁，忍不住笑道：
“喂喂，有这么饿吗？你不会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吧！”
“太高看我了……”李秋雁抬起手，微微捂住自己被烫得呼气却还要咀嚼的动作，有些含糊地说道：“我就是很庸俗地觉得好吃而已……”
“真的吗？”
胡新亭眨了眨眼，嘿嘿一笑：
“那你多吃点！吃饱了才有力气弹钢琴！”
“嗯嗯……”李秋雁来不及咽下饭菜，只好用力点了点头。
胡新亭轻轻端起自己的碗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，不知为何，她感觉很喜欢盯着李秋雁吃饭的样子看，仿佛看见他吃下去，就连自己的胃也会变得暖融融的。
因此，李秋雁不出意外地和胡新亭对上了视线。
“……？”
李秋雁忍不住撇开脑袋咳嗽了两声，有些尴尬地问道：
“胡同学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有事。”胡新亭想了想，用力点了点头，举起碗筷叫道：
“晚餐，干杯！”
“干、干杯？”李秋雁吃惊地睁大了眼，下意识举起饭碗和胡新亭虚碰了碰，才问道：
“吃饭……也要干杯的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
胡新亭眨了眨眼，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，说道：
“就当是为了迎接明天的开学好了！”
“开学……”
李秋雁陷入了沉思，不知为何，他总有种奇怪的预感，好像有什么“高中生的幻想”即将变成事实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