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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时坐在锦榆后面的女孩,叫陈茵。她家里还有个比她小五岁的弟弟,从小到大,日子过得像浸在苦水里——没弟弟前,父母对她非打即骂;弟弟出生后,她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上学,挨打更是成了家常便饭。勉强捱到高中,别人家孩子每月最少有三百块生活费,她手里却只有一百。为了撑到月底,她只能省掉午饭,早晚就靠两个五毛钱的馒头填肚子,偶尔在食堂打份免费的菜汤,就算是改善伙食。

文理分科后,陈茵和班里最文静的女生成了同桌。十几岁的姑娘开始在意形象,可脸颊和额头上冒出的青春痘,让她每次和同桌说话都忍不住低头。她把仅有的生活费抠出来,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最便宜的洗面奶和润肤霜,每天晚上寝室熄灯后,就端着搪瓷盆站在走廊的路灯下洗脸,一遍遍地搓揉脸颊,总觉得洗得越勤,痘痘就能消得越快。

钱都花在了脸上,吃饭就更拮据了——从早晚两顿馒头,缩到只剩一顿晚餐。那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夜里饿醒是常事,她只能摸着黑下床,对着水龙头喝几口凉水压饿,有时实在撑不住,就把室友剩下的泡面调料包撒在手心,舔着粉末解馋。谁也没想到,这样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姑娘,会在某个周日,一步步走到了被误会的边缘。

事情发生在一个周日下午,学校放两小时假,同学们都揣着零花钱出去买零食、换日用品,只有陈茵留在寝室。安静的房间里,肚子饿得咕咕叫,她盯着室友们关着的储物柜,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,慢慢走了过去,一个一个地拉开柜门——她没想偷钱,只是想找找有没有剩下的面包、饼干,哪怕是半块发霉的馒头,能填填空了一下午的肚子。

第二天一早,丢钱的女生就一起把这事告到了班主任那里。陈茵很快被通知叫家长,她父亲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赶到办公室时,没等老师把事情说清楚,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——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,连旁边批改作业的数学老师都停下了笔,抬头看向这边。

陈茵被打懵了,耳朵里嗡嗡作响,像有无数只蝉在叫。老师后来跟她父亲说了什么,她一句也没听清,只记得父亲的脸涨得通红,母亲在一旁不停地抱怨“养你不如养条狗”。等她反应过来时,已经被父母拽着胳膊,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校门。学校门口有座石桥,桥下是常年浑浊的河水,初夏的雨水刚过,水流得又急又快。

“我们养你这么大,就是让你偷别人东西的?你怎么不去抢银行!”父亲的声音像鞭子,一下下抽在她心上。

“我没偷!我就是太饿了……她们冤枉我!”陈茵哭着辩解,眼泪混着脸上的巴掌印,又疼又委屈。

“冤枉你?我们每月给你一百块还不够?你饿什么饿?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,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扔了!”母亲的话更狠,每一个字都像针,扎进她的心里。

“是你们要生我的吗?我同意了吗?”陈茵突然爆发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每天就吃一个馒头,你们在家也只吃一个馒头吗?你们给弟弟买鸡腿的时候,想过我有没有吃饱吗?”

争吵越来越激烈,父亲气得扬起手,又要打她。陈茵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父母,看着桥下湍急的河水,脑子里一片空白,突然纵身跳了下去。浑浊的水流瞬间卷走了她的身影,父亲不会游泳,只能在岸边急得大喊,母亲疯了似的跑回学校找老师,路上还摔了一跤,膝盖擦破了皮。

锦榆讲到这里时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上的靠垫,脸色凝重得吓人。客厅里一片沉默,只有空调的风轻轻吹着,带着说不出的压抑。

“人死不能复生,过去这么多年了,你也别太难过了。”单南星率先打破沉默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。

锦榆摇摇头,声音发涩:“她没淹死——被路过的语文老师救了。后来她就休学了,我上大学那年,听高中同学说,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,听说对方是做小生意的,能给她口饭吃。”

我心里纳闷:就算婚姻是凑活的,可她已经有了归宿,怎么会让锦榆烦心到躲着人,连班都不想上?

锦榆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,叹了口气,声音压得更低:“我这次见到她,是去指引她的魂——她就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,尸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,旁边撒着几大瓶空了的杀虫剂。”

“她……自杀了?”我愣住了——之前听锦榆说,她孩子都五岁了,怎么会突然选择自杀?

“是啊,”锦榆苦笑着,眼眶有点红,“熬了那么久,最后还是自己结束了生命。更让我不解的是,她见到我时,居然很平静,还跟我寒暄了几句,问了下轮回要走哪些流程。在冥府等审判的日子里,她没跟我诉过一句苦,没提过丈夫对她好不好,也没提过孩子,只主动申请,下辈子想做一条蛇。”

冥府的规矩我知道:下一世投什么胎,要看今生的德行和因果;但如果魂魄主动要求堕入畜生道,只要理由合理,冥府会优先应允。而陈茵的理由很简单——“如果我是一条蛇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报之。不用再忍,不用再让,也不用再饿肚子。”

“锦榆,这或许对她来说,是最好的解脱了。”我拍了拍她的手,轻声安慰,“我们做鬼差,见多了生离死别,以后还会遇到更多遗憾的事,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
锦榆抿着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我高中时听说她跳河,甚至觉得,要是就那么死了,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——变成鬼,至少能去吓唬吓唬那些欺负过她的人。你知道有多讽刺吗?她被捞上来送进医院的当晚,她寝室的女生怕得不行,说‘万一她死了,会不会来找我们’,学校还特意派了老师去寝室陪她们睡觉,聊到半夜才让她们安心。该被安抚的,难道不是躺在医院里,脸还肿着、肚子还饿着的她吗?”

孟白良这时也顾不上自己“待罪之身”了,起身走到锦榆面前蹲下,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锦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又慢慢垂下去,眼泪终于没忍住,砸在了手背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
我突然明白,为什么锦榆会这么难过——那个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,被亲情忽视、被友情误解的女孩,哪怕过了这么多年,哪怕已经走向了轮回,依然成了她心里一道抹不去的疤。有些伤害,从来不是“过去就好了”那么简单,它会像一根刺,藏在心底,偶尔想起,还是会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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