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木蒸笼溢出的雾气漫过窗棂时，何秦指节轻敲青玉药罐，罐底凝结的文火煮着莲子粥。他右腕新开的离火脉突突跳动，将昨夜残留在经络里的忘忧酿蒸成淡紫雾气——这功法倒是醒酒的妙招。

西厢房雕花门轴上的冰霜正在消融。何秦叩第三遍门时，听见里头传来窸窣响动，像是有人慌乱间踢翻了药臼。“仙儿，雪莲粥再不喝就要凉了。”

少女不语，装作熟睡中，但何秦早已察觉她的心思。

门内突然响起被褥翻卷的簌簌声，混着少女闷在锦衾里的咕哝：“...天璇脉犯冲...需静修...”尾音颤得厉害，倒像绝壁上被雷雨惊着的碧眼药狸。

何秦轻推门，躲入房中的李仙却是忘锁了，青玉门应声而开时，正见李仙惊慌缩入被中。晨光透过琉璃瓦映在她发间歪斜的冰魄簪上，簪尾垂落的银链正随着颤抖的呼吸轻晃——昨夜酒后间从容讲解《太素玄经》的仙子，此刻连耳尖都红得能滴出血珠。

“忘忧酿酒霸道。”何秦哀叹一声，“连能生饮碧磷蝎毒的仙儿都...”。

“你…你怎么进来了…”

“仙儿病了不吃不喝怎么能好呢？”

少女见何秦没拆穿，但也耍赖继续演下去。

“不吃，不吃。”

他单膝压上榻边，隔着锦被触到少女紧绷的脊背：“昨日可是你先抢了我的酒盏...”昨夜李仙醉后以银箸击盏高歌《归藏赋》的画面浮现——她发间星砂随歌谣坠落的样子，倒比平日端着医仙架子时鲜活百倍。

锦衾忽然被掀开一线，露出半张绯色芙蓉面：“闭...闭嘴！“李仙攥着被角的指节发白，晨光里清晰可见颈侧未褪的赤焰纹——那是昨夜醉后强开离火阴脉镇压酒气的痕迹。

何秦忽然探臂穿过锦被，抄起轻如雀羽的少女。李仙挣扎时踢翻了案头《灵枢药解》，赫然写着“何秦大笨蛋”。

“李大医师若醉死了，谁给我通剩下的三十六道副脉？”他舀起一大勺雪莲粥，轻吹一口，抵在少女唇边。李仙赌气般抿紧的唇角，但腹内饥饿无比，在触及的雪莲蜜香后，终是泄了劲。

见李仙吃完，何秦又舀起满满一勺粥，几将溢来。李仙垂眸盯着太玄素经上歪扭的“何秦大笨蛋”，昨夜醉后枕着对方膝盖数星辰的场景突然浮现——何秦衣襟残留的雪莲香混着酒气，少女颈间染上红霞，似又醉了。

“张嘴。“何秦将玉勺抵在她唇间，少女本能地启唇吞咽，喉间发出小兽般的呜咽。滚烫的粥滑过舌尖时，昨夜零碎的记忆突然清晰：自己是如何攥着何秦的袖角，非要和他共饮忘忧酿。

第七勺粥喂得急了，琼露顺着李仙下颌滑落。何秦屈指抹去那抹晶莹，指尖故意在她耳垂流连：“当年你说'药过七匙成砒霜'...“他晃着空了的碗轻笑，“看来仙儿的胃，倒比云生堂的药鼎还能装。“

李仙攥住他未收的袖摆，颈侧红霞漫上整个天空：“你...你再说以后别想吃我丹药了，哼！“但那尾声如同月色下被惊起的水波。

何秦突然举勺作投降状：“岂敢岂敢！“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，里头是李仙最爱的霜糖梅子，“明日采星阳草，我背那七斤重的玄铁药篓可好？“梅子挨个摆在“何秦大笨蛋“字迹旁。

……

药橱顶层的刻漏自鸣，辰时的日光刺破窗纸。阳辉落在两人身上，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。

少女手中《太素玄经》上那句添加注释：“是只属于仙儿的笨蛋”。